当地时间2023年3月16日，日本东京，韩国总统尹锡悦(左)与日本首相岸田文雄(右)在用餐，互相敬酒。视觉中国 图

本月在韩国总统尹锡悦的大让步之下，韩日首脑时隔12年重启双边访问。尹锡悦在接受日本首相岸田文雄的寿喜烧和蛋包饭款待后，笑容满面地带着韩日关系改善的果实回国。外界看来，两国关系正迅速回暖。但似乎好景不长，这份暖意还没撑过这个春天，便化为寒意袭来。

3月28日，日本政府最新审定的教科书主张日方对竹岛（韩方称独岛）拥有主权，刺痛韩国人的敏感神经。此外，日媒近日披露，尹锡悦访日期间就福岛核电站污水排海事件软化态度，韩国总统室对此极力否认。

对于尹锡悦在日本所做的外交努力，韩国国内并不买账。韩国最大在野党共同民主党3月29日指责尹锡悦在外交上的让步只换来日本的“背叛、挑衅”，要求国会对两国领导人会谈内容发起调查。

雪上加霜的是，距离尹锡悦访美不足一个月，韩国外交层面接连出现人事变动。韩国国家安保室室长金圣翰3月29日突然请辞。而在此前的半个月内，韩国国家安保室外交秘书官李文熙被撤换，韩总统室礼宾秘书官金一范主动辞职。韩国外交实务的核心阵线波澜不断，甚至爆出了政界“暗斗”的传闻。

“尹锡悦原本希望通过强势推动对日和解，以外交上的突破来遮掩所面临的国内经济和社会问题，但显然低估了民意反弹的力度。”吉林大学东北亚研究中心副教授王箫轲对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分析称，尹锡悦的检察官作风强势，不懂得妥协和包容的政策风格导致韩国政坛的对立情绪进一步上升，同时也没有对执政党内部矛盾进行很好的协调，这总体上导致其对日妥协成为一个败笔。

短短10天，日本“泼冷水”

3月28日，日本文部科学省宣布新版小学教科书的审定结果，小学五年级“社会”科目的三种教科书均将北方四岛（俄罗斯称南千岛群岛）、竹岛（韩国称独岛）以及中国的钓鱼岛妄称为日本的“固有领土”。中国外交部发言人毛宁29日在例行记者会上说，中方对日方通过审定教科书在历史、领土问题上搞小动作的行径抱有严重关切，已向日方提出严正交涉。

韩国外交部28日召见日本驻韩公使熊谷直树，就日本政府审定通过含有主张独岛（日本称竹岛）主权和淡化二战期间日本强征朝鲜半岛劳工内容的小学教科书表示抗议。同时，韩国外交部当日还以发言人名义发表声明，希望日本政府在正视历史的同时在未来一代的教育上采取更负责任的行动。

一名韩国外交人士对《东亚日报》表示，在尹锡悦做出恢复穿梭外交以构建面向未来的韩日关系这一重大决策之际，日本短短10天后就翻脸，而非真诚回应，“这是在给双边关系改善泼冷水”。

当地时间2023年3月16日，日本东京，韩国总统尹锡悦(左)和日本首相岸田文雄(右)在首相官邸举行联合新闻发布会后握手。 视觉中国 图

韩国社会并不看好尹锡悦政府对日本做出的外交妥协。“韩国‘举白旗投降’式的外交却换来了‘独岛是日本领土’这样歪曲历史的教科书。”《韩民族日报》29日以此为题刊发社论，对今后的对日外交表示担忧，认为在解决“日军慰安妇、福岛核污水、韩国对日本巡逻机使用追踪雷达”等韩日之间悬而未决的问题时，很有可能日本将会继续要求韩国做出单方面让步，而韩国将会继续采取手足无措的屈辱外交。

与此同时，围绕尹锡悦访日行程中的会谈内容，日媒接连披露出韩方未公开的信息，似乎更证实了韩国的“屈辱外交”，令尹政府的信誉度饱受质疑。

时事通信社报道称，岸田文雄在首脑会谈上要求韩方切实履行2015年双方就“慰安妇”问题达成的协议。韩国外长朴振被媒体问及此事时模糊回应，称“慰安妇”问题未被列入到会谈议程中，首脑谈话内容不能全部公开。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共同社3月29日报道称，尹锡悦17日会见日本前首相菅义伟时就福岛核电站污水排海问题表示，“即使花费再长的时间，也将会争取韩国民众的理解”。韩国总统室负责人直言日媒报道不属实，并指出日方似乎有通过媒体报道达成某种目的的意图。

此事激起了韩国舆论反弹，韩国总统室为此出面表态称，政府决不会进口福岛水产品。

此外，对于日韩之间的焦点矛盾——领土主权问题，日韩双方也并未取得突破性进展。根据日韩双方公布的3月16日首脑会谈内容，两人未谈及独岛（日本称竹岛）相关问题，避重就轻地营造暖意融融的氛围，影响日韩关系长期走向的主要结构性矛盾并未解决。

当地时间2023年3月18日，韩国首尔，韩国共同民主党党首李在明(中)和其他抗议者在举行的抗议集会上高呼口号，抗议3月16日韩国总统尹锡悦与日本首相岸田文雄举行的韩日首脑会谈。视觉中国 图

在野党掀起新一波对尹讨伐

韩日首脑会谈已经过去半个月，韩国国内无论政坛还是民众，都对尹锡悦政府接连发出质疑声音。

《日本经济新闻》3月27日发布的民调结果显示，56%的受访者认为日韩关系未来不会改变，35%的人表示会改善。从韩国民意来看，民众的不满情绪很大程度体现在尹锡悦连续3周下滑的支持率上。

同时，围绕尹锡悦访日行程中的会谈内容，韩国执政党与在野党之间也呛声不断。3月29日，韩国共同民主党向韩国国会提交国政调查申请，要求查明尹锡悦与岸田文雄会谈的具体内容。调查范围包括会谈中是否谈及独岛（日方称竹岛）、“慰安妇”等问题，以及遭强征劳工“第三方代赔”方案敲定过程中是否存在违法、渎职和滥用职权等行为。

韩国执政党国民党力量党党首金起炫质问在野党：“对首脑会谈发起国政调查，严重损害我国在国际社会的威望。如果连正常的首脑外交都被打上国政调查的烙印，哪个国家会尝试与我国进行首脑外交？”他还“翻旧账”说，如果坚持要进行调查，更应该被调查的是文在寅政府时期的韩朝首脑会晤。

实际上，今年以来，在野的共同民主党一直处于混乱之中，该党党首李在明因涉嫌地产舞弊案两度被传唤调查，韩国检方3月22日以涉嫌渎职起诉李在明。而对日外交所引发的舆论浪潮，则将公众的注意力从检方调查转移到了尹锡悦政府。

“通过这次将一切都交给日本的首脑会谈，韩日关系已经回到1945年以前的水平。”李在明3月30日在韩国国会大楼前发表讲话，当天共同民主党正在举行“反对进口福岛水产品、谴责对日屈辱外交”的集会。在野党正借机掀起新一波对尹锡悦的舆论、民意讨伐，甚至是司法调查。

外交阵线的阵营斗争

尹锡悦面对在野党攻势和民意下滑而焦头烂额时，又遭遇“后院着火”。国家安保室长金圣翰3月29日辞职，由前驻美大使赵太庸接替。在临近尹锡悦访美之际，负责总统办公室外交和安保政策部门的一把手换人，引发诸多争议。

当地时间2023年3月30日，韩国首尔，韩国总统尹锡悦在龙山总统府向新任韩国国家安保室室长赵太庸授予任命状。视觉中国 图

金圣翰与尹锡悦是相识数十年的同学，在尹锡悦竞选总统期间，他作为高丽大学教授负责为其制定外交与安保方面的政策方针。金圣翰29日在新闻发布会上表示，在任职安保室长时就曾说过，为恢复韩美同盟、改善韩日关系、加强韩美日安全合作奠定基础后，就将返回校园。“希望由我引起的争议不再成为外交和国政的负担。”这句话意味深长，韩媒猜测纷纷。

《朝鲜日报》报道称，金圣翰在协调访美事宜过程中出现重大失误，因而被撤换。美国总统拜登和夫人吉尔·拜登今年1月曾提出韩国女子组合BLACKPINK和美国歌手LadyGaga合作演出节目的提议，但金圣翰领导的国家安保室直到3月初都没有给予答复，也没有向总统室报告。尹锡悦近日通过访美的外交负责人了解到这一情况，追究金圣翰等人的责任。

金圣翰 视觉中国 资料图

也有分析指出，韩国总统室对金圣翰带领的外交班子不满，尤其是国内舆论对韩日关系改善不满，尹锡悦在国务会议上斥责了外交参谋们，对韩日关系持慎重立场的金圣翰感到负有责任。与此同时，外交班子“内斗”的说法甚嚣尘上。韩国前国家情报院院长朴智元表示，在外交安保室权力斗争中，国家安保室第一次长金泰孝掌握大权，因为内部矛盾，金圣翰被替换。

金泰孝与金圣翰想法不同，主张彻底改善韩日关系，在李明博政府时期主导了对日外交政策。在尹锡悦政府，金泰孝在制定二战强征劳工赔偿解决方案和安排韩日首脑会谈上都发挥了重要作用。可以预见，接下来韩国在对日外交方面将继续推进。

《韩民族日报》报道指出，从最新的人事安排来看，金泰孝的势力变得更强，由此可见尹锡悦对金泰孝的信任。接替李文熙的韩总统室外交秘书官李忠勉和被提名为驻美大使的副外长赵贤东，都曾在李明博政府时期与金泰孝共事，其中李忠勉与金泰孝关系密切。

在猜疑声中，韩国总统府回应，并非因特定事件引发国家安保室人事变动，而是大趋势发生了变化。在王箫轲看来，金圣翰的辞职除了所谓漏报风波之外，其与金泰孝之间的矛盾也是重要诱因。这进一步暴露了尹锡悦不仅引起了在野党的不满，在执政党内部也有反对的意见。金泰孝的资历和威望不足以使其取代金圣翰，如果尹锡悦继续重用金泰孝，可能会进一步加剧这次风波的发酵。

至于新任国家安保室长赵太庸，他在对美和对朝外交方面经验丰富，曾在担任安保室第一次长时与奥巴马政府高层进行外交谈判，并与当时担任美国常务副国务卿的布林肯进行了“美韩高层战略磋商”，在美国拥有广泛人脉。韩国《京乡新闻》分析称，尹锡悦已经将加强韩美同盟和韩美日军事合作视为外交安保政策的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