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的2024新年，从一场大地震开始。

当地时间2024年1月1日下午，日本石川县能登半岛发生多次地震，最强一次震级达7.6级。地震造成震中地区道路和房屋损毁，多地发生火灾。

日本气象厅将此次地震命名为2024年“能登半岛地震”。

1月3日，综合日本石川县轮岛市、珠洲市政府披露死亡人数，此次地震已造成石川县境内至少73人死亡。另据中国驻日大使馆最新消息，目前暂无在日中国公民伤亡报告。

为全力救灾，日本政府已动员海陆空力量向灾区运送救援人员和物资。据日媒1月3日消息，参与救援的自卫队人员已扩增至约2000人。日本首相岸田文雄在受访时称，“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

然而，以防灾减灾体系著称的日本，在此次地震中却状况频出。比如救灾军机与民航客机发生相撞起火等。在紧张的气氛中，“人造地震”“虚假募捐”等传言也在互联网上传播，进一步加重了民众的不安。

石川县金泽市是日本著名的观光城市，有“小京都”的美称。该市相邻的能登地区正是此次地震震中。

“昨天看街景观光客很少，往年的话估计满大街的人了。”当地华人居民马女士1月2日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受地震影响，这个新年街上比较冷清。

“这次不一样”

元旦这天，中国留学生陈慧贤和五个朋友到能登岛自驾游。这里有绵延的海滩和美丽的海景，每到节假日，就会吸引来自东京等地的都市游客。

1月1日14时40分左右，一行人进入能登岛，随后在岛东北部一处“八崎海水浴场”散步、看海、拍照，享受自在的旅行时光。

16时7分许，六个人的手机都开始发出警报，地震发生了。

日本处于地震高发区。在日本生活、学习的日子里，陈慧贤记不清经历了多少次地震。“说实话，一开始没当回事。”她说，手机警报响了几分钟之后，留在车里等待的他们开始感受到地面晃动。突然，一位朋友瞥见车子的前轮已经下陷了大半，几人这才急忙惊慌下车躲避。

“晃动得非常厉害。最后一个朋友下车的时候，人都站不稳了。”陈慧贤说，晃动让地面开裂，几个人不得不暂时弃车，来到位于七尾能登町小学的避难所。在这里，他们看到避难人群陆续赶来，“有的人车顶还落着房屋瓦片”。

地震发生后，很多人手机上收到预警消息。（受访者供图）

避难所里吃的很少，而且是已经过期的“非常食”。考虑到避难者有很多是老人和孩子，陈慧贤和朋友们只拿了一些小零食，靠着一点巧克力补充体力。直到1月2日下午，他们才真正吃上第一顿饭。

这次是陈慧贤经历的级别最高的地震，而且所在位置靠近震中。“以前地震都没什么感觉，但这次真的完全不一样，会有恐慌感。”她说。

同一时间，来自上海的游客杨萍也经历了人生中第一次地震。

今年元旦，杨萍和朋友来日本跨年旅行。地震发生时，他们正在富山县高冈市雨晴海岸一处带露台的饮品店休息，等待拍摄网红景点——复古小火车。突然，朋友的手机弹出警报消息，上面用日本汉字写着“大地震发生”。

“店员用日语大声呼喊，然后看到店内顾客奔向三楼。我们听不懂日语，但心想跟着大家走应该不会错。”饮品店背后是一座小山，杨萍亲眼看到几米外的山体开始滑坡。店内顾客约有几十人，有日本人也有外国人。在后续的交流中，杨萍才知道上三楼是为了躲海啸，“听说有5米高”。

待震感减弱，被困的顾客开始自驾离开。杨萍和朋友也搭乘一对外国情侣的车离开海岸，同行的还有一位马来西亚的女游客。一路上，他们看到地面开裂，还有水漫过的痕迹。

在撤离路上，杨萍和朋友们看到地震带来的破坏。（受访者供图）

回程路上，杨萍和朋友开始看回国机票。依照原计划，他们1日在富山和雨晴海岸观光，2日则去有“日本雪乡”之称的白川乡，之后从大阪回国。但是，地震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最终，他们决定尽快买票，就近启程。

“九成房屋倒塌”

大地震带来了巨大破坏。和陈慧贤及杨萍幸运撤离不同，不少人受灾严重、急需救援。

陈慧贤通过在日华人互助群了解到，在七尾市、珠洲市和轮岛的中国同胞已经断水断粮多日。也有受灾者家属通过社交平台向她打听家人消息。“我们这个互助组织最近也在往灾区送物资，往石川县发了第一批食品。”她说。

在受灾严重的石川县七尾市，有房屋因地震倒塌。（受访者供图）

此次地震中，石川县的珠洲、轮岛两地是地震重灾区。

珠洲市市长泉谷满寿裕1月3日表示，当地6000户家庭中，有九成房屋在地震中全毁或近乎全毁。由于市内道路网络中断，许多地区处于孤立状态，具体情况尚难以了解。目前，水和食物等救援物资十分短缺，市政府正考虑通过直升机和船只运送物资。

日本国土地理院通过卫星测量发现，根据震中附近设置的电子基准点分析，靠近震中的轮岛向西移动约1.3米，出现较大的地壳变动。而石川县内的穴水町向西移动1米、珠洲市向西移动约80厘米、能登岛也向西北方向移动约60厘米。

除了房屋倒塌、地壳位移，地震还引发了“次生灾害”。

1月1日地震发生后，日本石川县轮岛市燃起大火，造成市内约200栋建筑烧毁。据日本NHK电视台1月2日报道，轮岛市一座7层大楼整体倾倒，大火燃烧十余小时尚未熄灭。

另据日本经济产业省当地时间1月3日消息，受能登地区地震影响，截至当地时间3日7时，石川县和新潟县约35000户停电，67处加油站暂停营业。

地震发生后，类似2011年地震引发的“核泄漏”问题引发诸多担忧。

1月1日下午，日本内阁官房长官林芳正在发布会上澄清，“可以确认的是，目前核电站没有发现异常。”随后，两处受影响的核电站运营公司也先后声明，否认核泄漏一事。

东京电力公司1月1日通告，地震造成位于新潟县的柏崎刈羽核电站的燃料池出现冷却水溢出。不过，没有发现水泄露到核反应堆建筑外的情况，也没有发生意外事件造成损害。

另据日本北陆电力公司1月2日消息，受地震影响，石川县志贺核电站1号机和2号机的两台变压器的绝缘油出现泄漏，“泄漏没有对外部环境造成影响，但使用这些变压器的系统仍然无法接受外部供电”。

据日本气象厅预测，包括石川县能登地区在内的日本北陆地区，近期将出现降雨天气，部分地区还可能出现降雪、山体滑坡等。

这会对救灾带来更大考验。

祸不单行

作为地震多发的国度，日本拥有较为成熟的防灾体系。但新年突发的大地震，依然让救援体系措手不及。

地震发生后，陈慧贤和朋友多次拨打日本救援电话，但一直无法接通。手机信号也变成了3G网，速度极慢。

1月1日17时许，陈慧贤一行人拨通了日本110救援电话，但对方告知“请联系石川县当地救援队，警方不太了解情况”。

随后，他们按照提示跟石川县救援队取得联系，称“有6个外国人被困在能登岛，缺少食物”。然而，对方回复称，现在有很多人都需要帮助，大家都在努力地克服困难。“我们也意识到这次地震挺严重的，所以后续没有再联系警察和救援队。”她说。

当地时间1月1日23时许，日本气象厅发出一道“乌龙预警”，更是让不少人虚惊一场。错误的地震预警信息显示，“石川县能登地区将发生震度7地震”。约10分钟后，上述信息被订正为“在石川县轮岛市观测到震度3的地震”。

收到错误信息时，在酒店里安顿不久的杨萍“疯狂跑下楼”，发现是误报后，不由感叹“还好，还好”。

据日媒报道，错误信息与1日16时10分发生的震度7地震的信息相同。针对此次乌龙事件，日本气象厅管理课长加藤孝志在1月2日的新闻发布会上鞠躬道歉，称“将采取措施以防这种情况再次发生”。

从能登岛向外撤离的路上，陈慧贤和朋友们看到了地震带来的巨大破坏。“倒塌的房屋、裂开的地面、停止的电车等等”。与此同时，她还看到了带有日本自卫队、红十字会等字样的迷彩救援车辆开往灾区。

截至目前，日本政府已投入多批军事力量救灾。

日本防卫大臣木原稔当地时间1月1日晚间发布消息称，受石川县知事请求，已经组织千名日本自卫队员准备进行救助活动，此外还有8500人处于待命状态。此外，日本自卫队已向当地派出约20架飞机进行信息收集工作。

在1月2日举行的紧急救灾会议上，日本首相岸田文雄表示，目前已有1000名自卫队员、634名警察和2039名消防人员抵达地震灾区，政府将动员海陆空力量向灾区运送救援人员和物资。

然而，祸不单行的是，一架救灾用机与民航客机发生了相撞事故。

据日媒1月2日报道，日本航空公司一架客机在东京羽田机场降落时与日本海上保安厅飞机相撞后起火。日本航空称，客机上共有379人，其中乘客367人，机上人员全部撤离，共有17人受伤。日本海保方面称，与客机发生碰撞的飞机计划向能登半岛地震灾区运送物资，正准备飞往新潟。据了解，本次撞机事件造成海保飞机内搭载的6人中5人死亡，机长重伤。

联合国发言人1月2日在记者会上表示，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向日本民众和政府表示声援，“地震造成人员伤亡，我们深感悲痛。”他还向遇难者家属表示哀悼，祈祷伤者早日康复。

“谣言与虚假募捐”

能登半岛地震发生后，由过去影像或者图文拼凑而成的“假新闻”盛行网络，带给日本民众不少恐慌。

当地时间1月1日17时许，“海啸将渔船推入渔港”的视频被发布上网。18时许，“地震引发海啸，越过防波堤”的影像也引起不少人关注，其中显示海水涌上街头。后经证实，这两则视频均为2011年东日本大地震时的旧闻。

此外，“这是一场人造地震”“也许敌国使用了地震武器”等阴谋论也不胫而走。

1月1日19时许，有网友上传视频质疑此次地震为“人造地震”。视频中，伴随着撞击声，巨大的水柱从海面喷涌而出。截至目前已有93.4万观看。后经证实，这则视频是在2021年美国海军“福特号”航母进行冲击测试时所摄。据此前报道，这次测试使用了约18吨炸药，“美国地震调查局监测到3.9级地震”。而此次能登半岛地震最高震级为7.6级。

2024年1月3日，日本雅虎在线筹款平台通告称，一个钓鱼网站冒用雅虎网络筹款和雅虎基金会的名称、标识等，为此次能登半岛地震筹款。通告提醒称，“请小心虚假电子邮件和欺诈性消息，它们试图将您引导至网络钓鱼网站或要求您输入个人信息。”

除了钓鱼网站外，还有人假冒被困人员，利用他人同情心在网上募捐。不少人发帖提醒，避免上当受骗。

历史上，日本经历过多次大地震。在灾后混乱的氛围中，谣言肆意传播，甚至带来恶劣后果。

2011年东日本大地震时，日本国内排外情绪高涨，“外国人转移了所有物资，避难所关闭”等恶意谣言四起。而在100年前的关东大地震中，更是因恶意谣言引发了大规模屠杀，史称“东瀛惨案”。

1923年9月1日，日本关东地区发生了8级左右的大地震。地震波及一府六县，由地震引起的海啸、火灾、崩塌等造成约9万人死亡，1.5万人失踪。

当时，在混乱的局势中，关于“韩国人在水井里投毒”“朝鲜人要暴动”等虚假谣言盛行。当时的日本政府宣布东京与神奈川戒严，许多朝鲜人、在日华工和留学生等遭到虐杀。据“在日朝鲜同胞慰问会”调查，被杀害的朝鲜人约6000名。而包括温州、青田籍旅日华工在内的遇害中国人超过700名。

2024年能登半岛地震发生后，日本政府对谣言盛行情况感到担忧。日本总务省在社交平台上发出警告称，“有关能登半岛地震的虚假信息正在互联网上发送和传播。”

日本首相岸田文雄也在记者招待会上呼吁，停止散播假新闻。“绝不容忍散布有关受灾情况等的恶意虚假信息。请谨慎对待这样的行为，不要这样做。”

（文中杨萍为化名）

南方周末记者 毛淑杰 南方周末实习生 林曦 翟桓

责编 姚忆江